针灸部 尹丽丽

　　有很多病我们常常不屑一顾，即使不治，它也会自然痊愈。但它一旦与“顽固”两个字连起来，就突然像长了翅膀的魔鬼，地位兜升，一跃而成为世界难题。在我经历了“顽固性口疮”漫长的治疗过程后，我这样总结到。

　　其实，作为我们医院中医内科的权威，教授每天处理的非疑难即杂症，我们也见惯了紧琐的眉头，急促的倾诉，小小的口疮实在不足为奇。但在我跟随教授实习的那几个月，这位顽固性口疮患者还是激起了我的极大兴趣。他四十五岁，在开发区一家企业任职，尽管面容稍显憔悴，但从上到下都打理得一丝不苟。病情叙述极有条理，把求医两年多的坎坷三言两语地带过，以提示教授从如织的病人队伍中很快记起他来。他能如数家珍地一一列举出新近我们治疗的每个口疮患者的名字。“为什么其它口疮病人都好了，我就这么难治呢？”末了，他这样问道，尽量按奈自己的焦急。这也难怪，患病两年来，每天每刻都不得安宁，夏天热得汗流浃背，舌头更是火辣辣地疼，他只能背着人像小狗一样伸出舌头吹风。一日三餐成了难题，不仅食之无味，还遭着无限的痛苦。来教授这里看病也已四个多月了，他满口的大疮疱仍此起彼伏。这一切信息提示我这位病人是个极好的学习素材，顽固而坚韧的性格患上顽固而难治的病，我站在裁判的位置，看哪一方最后胜利。

　　那天，教授一如往常：右手三指搭脉，时而带着浓重的津口相声的味道询问病情，时而抬头声若洪钟地解答病人的问题，围得密实的诊室里穿白衣的学生和不穿白衣的家属都信服地点着头。然后病人伸舌，教授双目一扫而过，沉思中点出他的药兵药将。但这次教授却又突然转过头，盯着病人伸出的舌头。中国百姓都知道，舌苔脉象是中医诊病的法宝，病人即使讲不清病情，高明的医生也能据此推断八成。我们几个学生也仔细盯住那似乎并无特殊的舌头，除了淡红舌体上均匀散开的点点殷红的苔蕾外，仍没发现什么。教授在病历上划出“原方加水牛角粉30克”几个字。

　　病人离开后，教授转向我们：“看到了吗，这就是梅子舌。”“温病学讲舌如梅子是熟透的杨梅，现在这是半熟，程度不同而矣。” “典型的梅子舌颜色深红，似要渗血，是因体内热盛所致，血管内的血得热气推动，就形成了舌面上颜色鲜红的小乳头，与颜色清淡的舌体对比明显，像成熟的杨梅，所以称梅子舌。”我恍然大悟。然后迅速追出去，找到在收费窗前排队的那位病人，我想获取更为详细的病史资料。

　　七天过去了，我在期待中等到了他复诊。他用夸张的表情告诉我们疗效出奇地好，三付药刚完，满口的疮疱已消失迨尽。此后的几周他因工作忙不再来看病，我们通过电话保持联系。他感慨万千。“几乎五个月啊，没有任何希望，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而选择中医，如果不是坚持信任教授，信任中医，我可能早已经放弃了。”“没想到，只用了这七付药，就完全好了。”他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
　　“为什么教授不直接给我加水牛角呢”，病人曾这样问。教授一如既往地声若洪钟，抬头向诊室里的人问道：“天冷了，你们一开始就会穿棉衣吗？”有人接口：“当然不是，要先加长袖，再加秋衣，再者毛衣，最后才加防寒服。”“对呀，用药也是一样，要循序渐进。”教授总是能深入浅出地把复杂的医学问题讲得透彻，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不得不服。我们知道，水牛角性质大寒，温病热入营血，身发大热时才用。换句话说，这是治疗热病的最后一线药物，是天冷时加的“棉衣”。医生通过不断的摸索总结每个病人的适用量，适应药，反复多次，才能换来最后的成功。我们不断地用疗效树立声望，用声望建立信任，以信任保证疗效，如此良性循环，才能产生和谐的医患关系，医患齐心，解决难题！

　　口疮难治，终被治愈，就像当年面对非典，再凶险危急，也一样辨证论治，大展伸手，博大精深的中医学就是这样绵延几千年走来，处变不惊！